历史上,番薯曾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,从救灾帮手、开垦先锋、穷人常粮、牲畜饲料再到现在的健康美食、化工原料,具有多重面相的番薯在不同的时空中扮演不同的角色,具体而微地呈现着全球历史的缩影,记录着中国历史的纵深切面。
今天的中国虽然稳居世界第一大番薯生产国,然而番薯产量持续走低,番薯在口粮中的比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,食用番薯在番薯总产量中也较少,番薯是名副其实的副食、杂粮。透过番薯的历史,我们可以知晓其角色发生了多次变迁,或许可以把目光重新聚焦番薯,挖掘其可持续发展的潜力。
番薯在中国的引种与推广
(相关资料图)
番薯起源于美洲,美洲的生产环境造就了番薯喜暖湿、耐贫瘠的特性,这是土地而非人工赋予番薯的属性。番薯成为美洲常见的作物,但被排除在“三姐妹作物”(玉米、菜豆、南瓜)之外,借由殖民者之手,最先抵达旧大陆的西班牙,进而扩散至整个旧大陆,成为人类共有的新的食物之源。
番薯的意义不仅在于丰富了食物种类,为农业生产提供了更多选择,进而改变了种植结构、经济形态甚至生态环境,更在于不同族群、国家、文化之间的交流与内化,这就是全球化最初的、最重要的交流——物质文化交流。而且,由于旧大陆接受的是番薯本身,并不知晓番薯的原生文化,新品种的传入与本土化无疑又是一次新文化的创造过程,涉及经济、科技、文化、社会等方方面面。人们经常把番薯与古“薯”相混淆,同名异物的字面意思仅仅是表层原因,深层次的原因便是使番薯较好地嫁接、融入中国本土文化之中。
万历年间,番薯传入福建,有人认为传入者陈振龙功比神农,并不是过分夸大。除了陈振龙的菲律宾—福建长乐路线之外,尚存在八条路线的传说,但我们以为多是三人成虎的层累建构,均可以证伪。当然,番薯传播史中确实不乏重要人物,既有帝王将相、权力官僚,又有地方政府、商人团体与一般士人。与玉米相比,番薯推广的阻力更小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番薯的形象也经历了从“阳春白雪”到“下里巴人”的转变,转折点可以说是当番薯“遇见”了中国山区,展现了其强大的生命力——“甘薯十三胜”,跟随移民的脚步不断扩张。在山区,番薯从普通作物一跃成为救荒作物,再到主要杂粮,最后成为主要口粮,其角色发生了多重跃迁,这是物种与环境、人、社会等多重因素互相博弈的结果。
番薯发展的内在逻辑
由于番薯的传入,难以种植作物的土地、废耕的土地与季节得以活化,进而带动粮食总产量增加,支撑了已有人口的增长,不仅促使农作物重组,也为农作物种植制度的改变提供了新的基础。虽然从最终的结果上看,番薯极其重要,但这个过程是漫长的,并非一蹴而就。从18世纪中期到19世纪中期,是番薯在南方山区推广最快的阶段,作为主要粮食作物发挥了巨大功用,在南方平原地带则一直建树不多,最终在南方形成了东南丘陵番薯种植带。北方的番薯推广要更晚,至清末民国时期才有较大发展,然而仍无在南方山区的地位。
出现这样的情况,原因在于番薯长期以来并非粮食作物,而仅作为救荒作物,所以出现“引而不种”“灾后即撤”的现象。其中既有花利代表、种植制度、技术闭锁等主要因素制约,还有藏种技术、番薯保存、口味生理等次要因素限制。番薯在新中国成立之前的地位和作用很有限,但与明清人口“大爆炸”是没有关系的,所以需要批判“美洲作物决定论”,正视番薯的影响。番薯真正的作用是积极应对人口压力的措施,即“人口压力决定粮食生产”。
番薯逐渐成为中国举足轻重的大田作物,通过作物组合与土地利用,影响农业生产的空间格局,进入老百姓的日常生活。“番薯半年粮”的记载比比皆是,甚至诞生了与番薯相关的民俗信仰、农谚农诗、饮食文化、命名文化等洋洋大观。
当代番薯的历史地位
20世纪以来特别是新中国成立以来,政府力量为番薯的种植提供了良好的政治保障,民间力量则为其提供了经济活力,在二者的互动中,番薯从“逃避作物”最终加入国家的税收和仓储体系,成为“国家作物”,最终成为我国仅次于稻米、麦子、玉米,居于第四位的粮食作物,这种跃迁造就了几代人的心理认同与情感皈依。改革开放以来,番薯的角色再次转变,从主粮再到杂粮,虽然产量激增,但口粮比例却在下降,其中有饲料化的内在逻辑。与同为美洲作物的玉米相比,番薯技术革新不足是其重要短板,当然这并不妨碍番薯地理标志产品的诞生。
近年,中国番薯种植与历史高峰(世纪之交)相比已衰弱不少,出现快速、大量减植,与社会转型后农村劳动力减少、番薯栽培过程相对复杂,以及作为饲料被廉价玉米与大豆所取代等因素有关,但最重要的还是种植收益降低,导致农民的种植意愿低落。至于何以收益降低?番薯不再供作常粮与饲料是主要原因,这与玉米完全相反。番薯在多数产地已经转为以供应食品加工原料为主,这是共同的趋势,国家统计局对番薯的统计早已归为“薯类”,不再专门统计番薯的生产指标。但是,番薯依然在农作物中占有重要地位。而番薯的再次“声名鹊起”,恐怕要归因为“抗癌明星”等外在力量的形塑。
总之,历史上番薯从平原到山区再到平原,从边疆到南方再到北方,从杂粮到主粮再到饲料,从食用、饲用到多样加工品再到工业用品,从农家种到海外新品种再到杂交番薯,逐渐摆脱了边缘化的历史地位,被国人赋予了生命、人性以及文化,其商品价值、身份及意义也在发生转变。
(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冷门绝学研究专项学者个人项目“明清以来玉米史资料集成汇考”(21VJXG015)阶段性成果)
(作者系东南大学人文学院历史学系副教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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